"丑萌"類繪本創(chuàng)作特征及流行因素分析

以日本為代表的二次元文化、"丑萌"文化,以及以美國漫威電影為代表的漫威英雄文化等,這些始于小眾群體的文化現(xiàn)象對當今大眾文化產生了深刻影響。作為文化載體之一的繪本,也呈現(xiàn)角色"丑萌"化的設計特征,并以獨特的體驗影響讀者的審美觀。

2018年當當、京東繪本圖書暢銷榜中,具有"丑萌"角色特征的繪本占總銷量的63.47%。這些"丑萌"角色的繪本不僅受到兒童喜愛,也得到成年人的青睞和追捧。在繪本傳播過程中,"丑萌"類繪本以其獨特的風格形成獨有的傳播力,制造話題,給繪本創(chuàng)作開辟了一條新的路徑。

"丑萌"角色以"丑"為核心進行創(chuàng)作。"丑的藝術"是指專門對生活中"丑"的典型形象加以典型化,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進而表達一定藝術思想的藝術形式［1］。在人類"審丑"進程中,"丑"成為展現(xiàn)審美價值和揭示社會倫理的一種方式。戰(zhàn)國時期,莊子就有關于"審丑"思想的表述。莊子認為審丑揭開了虛幻的、粉飾太平的唯美主義面紗,是直面世界的力量,是人類文明締造過程中對自然的超越、對文明異化的超越,更確切地說是對自身的超越。

西方很早也有關于"審丑"的學說與著作。亞里士多德認為,滑稽是"丑"的表現(xiàn)形式,"丑"的事物能引起人的痛感,但通過藝術惟妙惟肖地描繪丑、否定丑,卻可以引起人的快感［1］。19世紀中期羅森克蘭茲發(fā)表了《丑的美學》,21世紀意大利學者翁貝托·艾柯出版了專著《丑的歷史》,不同時期的西方藝術家創(chuàng)作了許多與"審丑"相關的藝術作品。這些藝術作品試圖用"丑"直視真實的人生,用夸張、滑稽如小丑般的人物形象與事件,通過自我嘲諷與否定實現(xiàn)揭示社會現(xiàn)象,直面自我的缺陷,追尋心靈的完美。

文學藝術運用滑稽、荒誕的表現(xiàn)手法,把"丑"的形象塑造得令人印象深刻。如中國的丑角與西方的小丑,通過滑稽夸張的語言、表情和肢體動作,讓觀者捧腹不已。周計武在《藝術終結的現(xiàn)代性反思》中指出,"丑是滑稽的根源與本質"［2］。"審丑"衍生出的"丑萌"角色,始終秉承著"打破常規(guī)""不均衡""滑稽荒誕"的主張,輸出獨特的審美價值與美學價值,推動中西方文化的多元化發(fā)展。

各類"丑萌"角色成為當下年輕人追捧的對象,其衍生出的丑萌化表情包也獲得受眾喜愛并被海量下載。商業(yè)社會中的"丑萌"成為流量明星,如屁桃君、熊本熊、吾皇、巴扎黑、小豬佩奇等,因為"捕獲"年輕受眾而獲得豐厚的經濟回報。繪本中,"丑萌"呆萌、滑稽、夸張等表達元素,表現(xiàn)了打破常規(guī)、張揚自我的精神。搞笑乖張的場景、丑陋的造型、呆萌"接地氣"的角色性格、極具反差的形象塑造,以及幽默治愈的"先抑后揚"手法,是"丑萌"創(chuàng)作顯著的風格特征。

一.挑戰(zhàn)均衡--標簽化的符號特征

"挑戰(zhàn)均衡"是"丑萌"角色設計的重要出發(fā)點,不和諧感強化了認知中的注意及記憶,挑戰(zhàn)了觀者習以為常的審美慣性與價值觀,這是"丑萌"之所以流行的重要原因。"丑"的厭離與"萌"的親近,復雜的體驗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審丑與審美的中間地帶,呈現(xiàn)標簽化的符號特征。

猥瑣的表情,比例不協(xié)調、極具夸張的五官,扭曲變形的肢體等具有"缺憾"的角色特征,以及光怪陸離、荒誕的場景,不斷刺激讀者已有的傳統(tǒng)均衡體驗。創(chuàng)作者在塑造人物、動物及無生命的角色時,會賦予其典型的人格特性,或呆萌木訥、或滑稽古怪,極具標簽化。這些標簽化的符號,通過極簡的語言和形式傳遞輕松自如的審美態(tài)度。

例如,《一園青菜成了精》,概括出極簡的蔬菜外形、夸張扭曲的肢體,五官塑造用幾個"點"構成,簡潔明了極具符號化象征,寫意的手法虛實結合,給人以稚拙的"丑"感和光怪陸離的感受。如小蔥青稈綠葉兒長得直,像一根銀桿槍;韭萊的葉片狹長而扁平,如同雙刃劍;蓮藕成了逃跑不及的敗軍之將,慌不擇路地鉆進爛泥坑……

這些出乎意料卻又讓人不得不信服的荒誕,烘托出"丑萌"的氣氛(見圖1)。又如,《池早早和藥丸君》中的池早早和藥丸君,都是抗抑郁的藥品,被處理成標簽化的紅色球狀藥片與雙色膠囊,五官表情使用極簡化的點、線表達,手足也極其簡化。輕松、自然、隨意,低幼化的認知表達,塑造出讓人忍俊不禁的角色符號(見圖2)。

圖1《一園青菜成了精》

自媒體環(huán)境下,繪本傳播從過去單一的傳統(tǒng)發(fā)行模式轉向線上互動分享,這些標簽化的角色符號有利于傳播分享并形成記憶,推動繪本的發(fā)展,獲得良好的經濟回報。

二.角色設計的反差效果

"丑萌"通常具有夸張、飽含兒童稚氣的五官,被賦予人格化特征,具有弄巧呈乖、偶變投隙,讓人好氣又喜愛的性格特點。如《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繪本中的吾皇貓、巴扎黑,當巴扎黑傷心時,吾皇貓會安慰他:"好了好了別哭了,討厭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在角色設計上,吾皇貓帶有滿不在乎的"吊三角"蔑視眼神,經常撅起傲嬌的小嘴和"肉球"般的體型,宛如"主子"一樣。區(qū)別于常見的"貓咪"形象,吾皇貓被塑造成一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丑萌"形象,在其滑稽、憨萌、可愛的外表下,有著"極具反差"的內心活動。這種違和感強化了角色的戲劇效果,接地氣、機具小心思的性格表現(xiàn)了豐滿、立體的角色形象(見圖2)。

20世紀90年代后期,二次元形象以"萌"主打治愈系風格,國內大部分繪本形象也深受影響。而"丑萌"的出現(xiàn),剛好填補了大眾的娛樂體驗空白。"丑萌"除具有滑稽可愛的造型外,還有自己的小心思及略帶乖張的行為特征,利用反差效果表現(xiàn)治愈人心的故事內容。

如《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里的吾皇貓與巴扎黑,平常愛制造惡作劇,但在主人傷心時或裝傻逗笑,或默默陪伴,這樣的反差往往博得讀者會心一笑,溫暖大眾心靈。

又如,《大衛(wèi)惹麻煩》中略帶邋遢、"丑丑的"大衛(wèi),是一個愛惡作劇的孩子,表情動作夸張,略帶扭曲變形的臉部凸顯了孩子的淘氣性格。但在媽媽生氣時,他會溫柔地抱著她,體貼地說"我愛你媽媽"。

再如,《你看起來好好吃》中兇惡的霸王龍,在遇到危險時總會奮不顧身地保護名為"很好吃"的小食草龍,這種幽默且治愈的角色設置,使得有些丑陋、令人膽怯的霸王龍"萌點滿滿",可愛至極(見圖2)。通過制造"反差萌"使讀者感受歡樂,也是"丑萌"角色流行的原因之一。

圖2《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池早早與藥丸君》《大衛(wèi)惹麻煩》《你看起來好好吃》

三.主題敘事日常化、幽默治愈化

自媒體時代,讀者閱讀呈現(xiàn)碎片式、快餐式特點。繪本用簡單直接的方式告知讀者一個道理或輸出一種觀念,幽默、滑稽、調侃的語言更容易被讀者接受,拉近與讀者距離。無厘頭、滑稽的故事情節(jié)強化了"丑萌"角色,讓讀者獲得愉悅、治愈的心理體驗。

例如,《滾蛋吧!腫瘤君》以分格漫畫的形式描述住院治療的故事,創(chuàng)作者用幽默滑稽的故事情景和"丑萌"的主人公形象,使得讀者體會到主人公對疾病和痛楚的不屑,以及勇敢、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從而實現(xiàn)對內心的撫慰(見圖3)。

在敘事及鏡頭語言上,《滾蛋吧!腫瘤君》突出"丑萌"夸張的動作與表情,采用區(qū)別于"萌"系與治愈系角色"先抑后揚"的敘事方式。前期描述角色邋遢、搞笑、愛惡作劇的性格,后期筆鋒一轉,通過鏡頭的分割告知讀者,這些角色還具備樂觀、努力、敢于直面人生的積極態(tài)度,不僅增強了故事情節(jié)的代入感,而且使得"丑萌"角色更加立體、豐滿、鮮活且真實。

四.用語配文宣揚自我精神與打破常規(guī)

"丑萌"類繪本多以親昵、稚氣甚至是"理直氣壯"的口吻作為用語風格。在自媒體語境下,"丑萌"嬌萌可愛的特征,以調侃的語氣和高高在上的"傲嬌"口吻來表達,更符合大多數(shù)年輕讀者的偏好,"狡黠"的調性使得"丑萌"的角色塑造更富質感。如《一品芝麻狐》中"滾犢咂""來接著嘮""沒事別理我""撿了個豬"等方言詞匯與無厘頭用語,以及《你今天真好看》中動物角色之間滑稽冷幽默的對話配文,都在豐富繪本中的"丑萌"角色。

"丑萌"形象與唯美、可愛、乖巧、懂事聽話的正統(tǒng)形象相悖,戲謔、調侃、滑稽、古怪的語言特點使得年輕群體有了不一樣的選擇來標簽化自我。如《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本身語境就很"解氣",獲得部分群體的強烈認同。"丑萌"角色秉持著打破常規(guī)的價值觀,"我憑什么幫你!""你弱你有理啊?""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等滑稽戲謔的日常用語,讓"丑萌"傲嬌的角色具有貼近感,大大增強了繪本的傳播效果。

圖4《一品芝麻狐》《你今天真好看》

五.滑稽般的"缺憾之美"

"丑萌"類繪本不僅會呈現(xiàn)不協(xié)調、抽象、荒誕怪異等不符合現(xiàn)實的場景和角色形象,還會加入一些"丑萌"的"好伙伴",使"丑萌"的存在語境合乎情理。作者在進行角色創(chuàng)作時,會把"丑萌"的某種"缺陷"放大,作為特征來描述,在"丑"的震撼中尋找一種滿足大眾的閱讀興趣。如《大衛(wèi)惹麻煩》中荒誕、奇怪的教室,破碎、抽象的衛(wèi)生間浴缸,夸張變形的泡泡糖,以及大衛(wèi)怪誕的同學等。這些荒誕、抽象、不協(xié)調,甚至怪異的元素激發(fā)了讀者的興趣。如,《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里男子長長的腿毛、滑稽幽默的表情、不協(xié)調的肢體動作等,生動詼諧地把人物形象展現(xiàn)出來;《丑比頭家族》中的丑比頭突出的嘴部特征,給人帶來不同尋常的"缺憾之美",夸張的五官造型與略帶戲虐的動作,增強了繪本語言的幽默感,成功吸引了讀者的眼球(見圖5)。

傳播學的使用與滿足理論認為,受眾在大眾媒介面前不是毫無抵抗力的,受眾接觸媒介的動機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這些具備"缺憾之美"的"丑萌"角色,不僅滿足了人們生理上、文化上求新求異的需求,激發(fā)了人們的獵奇心理,還迎合了當代人"娛樂至上"的生活態(tài)度,使其在單一美好、溫柔、可愛的角色中脫穎而出,受到大眾喜愛,并自發(fā)分享,形成傳播力,制造話題。圖5《丑比頭家族》

六.結語

"丑萌"是繪本角色塑造的一種方式,"丑萌"類繪本是對大眾閱讀繪本的補充,是審美意識多元化的體現(xiàn)。我們要客觀看待"丑萌"角色的出現(xiàn),"丑萌"角色創(chuàng)作不能純粹為了"丑"而丑,而是要挖掘更多"丑萌"的內涵文化,提高"丑萌"的藝術性,在利用"丑萌"帶給讀者歡樂的同時,切忌庸俗化和惡趣味。"丑萌"類繪本也是在探索人的審美價值和情感體驗,任何一個角色的塑造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如何更好地把"丑萌"運用到繪本中,還受限于繪本行業(yè)的整體包容度和價值判斷,這也是創(chuàng)作者需要思考面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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