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鳥”行走的人——從《夜鶯》等探析電影隱喻藝術(shù)的魅力

本文從《夜鶯》切入，勾連《蝴蝶》《完美世界》等經(jīng)典電影中的隱喻藝術(shù)，試圖窺斑見豹，分析影片中帶著一只鳥、一只狗、一棵植物或一個孩子“行走”的人的心路歷程，探索電影隱喻藝術(shù)的迷人魅力?！兑国L》的法文名為“帶著鳥行走的人”，象征著我們埋藏在內(nèi)心深處放不下抹不去的對親人的牽掛、愛，以及信任、溫暖、信念等人類所擁有的一切美好情感。
    
由法國著名導(dǎo)演費利普•彌勒執(zhí)導(dǎo)的《夜鶯》是廣西首部中法合拍電影，也是2010年中法簽訂了合拍片框架協(xié)議以來，繼2012年王小帥《我11》之后的第二部中法合拍電影。電影講述了當代北京人朱志根一家三代與一只鳥在城鄉(xiāng)之間行走的故事，這樣的行走既是“出走”，也是“回歸”，恰如我們的生活本身，總是在不斷地行走或回歸中度過，年少時想要展翅高飛，年老時希望落葉歸根，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想要出門走走，走累了又想念日常棲居的安樂窩，只因為在人的一生中總有一個地方有一些人一些情感讓你終身牽掛。有趣的是，影片的法文名為“Le Promeneur d’Oiseau”，直譯為中文則是“帶著鳥行走的人”，片名直接點出了影片的隱喻——無論性別，無論地域，無論信仰，蕓蕓眾生中又有哪一個不是“帶著鳥行走的人”？從這個意義上說，《夜鶯》的普世價值昭然若揭，那就是一定要珍視追隨你的鳥兒，守護心中的牽扯和愛，執(zhí)著心中的信念，讓生活充滿原動力，只有這樣我們的心靈才不會感到孤獨，我們的人生才能找到正確的方向。
下面讓我們跟隨影片，一一解析志根一家四口迥異的心路歷程，以及陪伴他們的時而沉默時而鳴唱的鳥兒。

一、志根：遠行→逸然回歸
影片以志根在北京吃面時逗鳥的鏡頭拉開大幕，以漓江、竹排、漁翁的唯美畫面收鏡，悠揚的片尾曲隨即響起，寓意著他所向往的詩境般的田園生活，讓人想起德國詩人荷爾德林的名句“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br />朱家是從數(shù)以億計的中國家庭中提煉出的一個銀幕典型，在這樣的家庭，親子關(guān)系是第一位的，夫妻關(guān)系退居第二位。父親這一輩，志根為了兒子的“教育”長期在北京工作，妻子成了留守婦女，維系他們感情的是從老家桂林陽朔帶來的一只畫眉，妻子讓他一直帶在身邊，他也承諾“總有一天我一定帶著它回老家讓你看看！”看起來，妻子的叮囑平平常常，丈夫的承諾也清清淡淡，但那只鳥卻像是他們的愛情鳥，于他們而言鳥兒的每一聲婉轉(zhuǎn)都滿載著深情，只因為鳥兒的歌聲映射出妻子對遠行丈夫的深深牽掛，以及丈夫?qū)α羰仄拮拥那f重承諾。
不曾想妻子因病早逝，志根因“廠里任務(wù)重不能回去”連最后一面也沒見上，留下終身遺憾。經(jīng)過若干年，兒子成家立業(yè)了，陪伴志根的鳥也已經(jīng)有18歲“高齡”了，隨時都可能老死，于是他決定帶著鳥兒回老家祭奠愛妻?？伤麆倓偦氐嚼霞遥侵圾B就死了，但導(dǎo)演把中國式的大團圓和法國式的浪漫結(jié)合起來，給了志根的還愿之旅一個美滿的結(jié)局：同行的孫女用自己的IPAD換來了一只活蹦亂跳的畫眉，偷偷給調(diào)包了，不明真相的志根帶著這只歡唱的鳥兒去妻子的墳前放飛，以這樣的方式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表達對妻子的追思、歉疚和陳釀數(shù)十年的愛。
透過影片中朱家父子片斷式的回憶，可以清晰地勾勒出朱志根持續(xù)行走的一生：年青時他從家鄉(xiāng)走出來，到北京打拼，把兒子養(yǎng)育成人，年老后又葉落歸根，回到老家住在自己的老房子里安度晚年。如果說志根的起點和終點都在廣西陽朔這片土地，那么在北京的那些年有房子、兒子的家，對他來說不過是一次長長的遠行。應(yīng)該說他是以行走的方式度過了自己人生中最年輕最美好的年華，中間有養(yǎng)育兒子的辛勞，有對妻子的思念和虧欠，也有一只多情的鳥兒曾用短暫的一生陪伴過他！

二、崇義：迷?！媲榛貧w
由于現(xiàn)代交通的發(fā)達，相比父親志根的遠行，崇義的行走要快捷、頻繁得多，用志根的話說那是“把家安在飛機上”，或者說他的生活就是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都市生活的典型寫照。崇義說起要飛香港，再從香港轉(zhuǎn)東京，讓人想起“咫尺天涯”四個字，于他而言，地球不過是一個村落，天涯似乎轉(zhuǎn)瞬就可變成咫尺?？墒怯捌故窘o我們的是，當空間距離縮短了，人心之間的距離卻拉長了，崇義夫妻二人連日常的交流也變得困難，即使丈夫第二天要遠行，他們也是相對無語，這表明他們的婚姻出現(xiàn)了危機，在感情上漸行漸遠。
一次遠行改變了這一切。他從香港回來后為了女兒追到了陽朔老家，剛回來的他步履匆匆，稍后他陪著父親散步放慢了腳步，在家鄉(xiāng)的井臺邊，他先是蹲下來，繼而挨著父親坐在井臺邊，與父親“談了一下”，父親為幾年前在花鳥市場曾把孫女弄丟一事向他道歉，他也理解了父母養(yǎng)育他的甘苦，二人化解心結(jié)。
崇義回到北京后變得舒緩了，在女兒和一只夜鶯的幫助下，夫妻和好如初。那只從小沒有媽媽不會唱歌的夜鶯也在一個清晨唱出了婉轉(zhuǎn)的歌聲，一家三口溫馨地圍繞著夜鶯，崇義微笑著說：“我以為永遠不會有這一天了?！卑殡S著輕快的音樂，幸福之情在大銀幕上蕩漾。
對比崇義遠行前后的生活狀態(tài)，與其說是那只夜鶯攝合了他們，不如說是那次遠行改變了他的心，使他蒙塵的心重新變得清亮，變得柔軟、多情，生活中的美一如妻子身上的那件青花瓷的裙子，在他的眼前閃亮明麗起來！于他而言，這是一次無意的遠行，更是一次真情的回歸。

三、他者：行走→心靈回歸
美國電影教父羅伯特·麥基在《故事》一書中談到故事與生活的關(guān)系時說：“故事是生活的比喻。”①在《夜鶯》中，“帶著鳥行走的人”本意是指志根，當我們跳出電影來看生活時，發(fā)現(xiàn)《夜鶯》所講述的朱家三代由隔閡到融洽的真情故事，就是對當下中國人現(xiàn)實生活的一個貼切比喻，“帶著鳥行走的人”雖有牽絆，卻也是快樂的、幸福的。
《夜鶯》的絕大部分鏡頭都在描繪志根與孫女的旅程，也有人把它歸為公路電影。公路電影指以旅途反映人生的一種準類型電影，故事情節(jié)伴隨著主人公的不斷行走而展開。許多公路電影中都有一個美麗的隱喻，這些隱喻的“演員”可能是一個人、一只動物，甚至是一株植物、一片羽毛、一處風景等，借助電影的魔力，這些“演員”被賦予了豐富的內(nèi)涵，成為充滿寓意的象征。

下面讓我們以公路電影為例，來看看這些美麗的隱喻。同為費利普•彌勒導(dǎo)演的法國電影《蝴蝶》，主人公朱利安最后發(fā)現(xiàn)經(jīng)歷長長的旅行苦苦尋找的蝴蝶伊莎貝爾其實就在自己的房子里，故事寓意美好的生活其實就在身邊，不需遠行，用愛守候就會有驚艷呈現(xiàn)，這正應(yīng)了法國著名雕塑家羅丹所說：“在我們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以動物作為隱喻的還有《后會無期》中陪伴馬浩漢、江河一路的流浪狗“小馬達”，寓意無常人生中的溫情和陪伴。再如《心花怒放》中的耿浩（黃渤飾）攜帶的那只名叫“果汁”的狗，寓意耿浩對愛情的忠誠與執(zhí)著，雖然失婚依然相信真愛，最后選擇了“放下”并祝福對方，片尾他在好友郝義婚禮上找到知音，有望愛情圓滿。電影中的美麗隱喻數(shù)不勝數(shù)，以植物為隱喻的如《泰囧》中的健康樹，王寶（王寶強飾）一路小心呵護，寓意一個兒子對母親健康的祈福，而原本焦慮自私的徐朗（徐崢飾）也被他感動，重拾心靈的溫暖。以人物為隱喻的如美國電影《完美世界》中的小孩菲利普·佩里，寓意人心中純真善良的一面，越獄的逃犯布奇在帶著他逃亡的過程中與他產(chǎn)生父子般的情誼，世界因此變得更加完美！

無論是《夜鶯》《蝴蝶》，還是《泰囧》《心花怒放》《后會無期》和《完美世界》，在經(jīng)歷了一段“行走”之后，故事中主人公的心境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些在他們內(nèi)心深處休眠的諸如溫暖、愛等美好的情感會慢慢復(fù)蘇。如果把人生歷程也看作是一次行走的話，那么不僅僅是公路電影，所有用心講人生故事的誠意之作都是一次滌蕩靈魂的心靈之旅。

結(jié)語

隱喻是電影藝術(shù)的一個重要手段，掌握了隱喻藝術(shù)的導(dǎo)演們，那鳥、那狗、那可愛如菲利普·佩里的孩子，信手拈來都是生活中最佳的比喻，《夜鶯》以及眾多充滿隱喻的優(yōu)秀之作，必將在電影藝術(shù)的殿堂中占有一席之地。
注釋：
①羅伯特·麥基.故事——材質(zhì)·結(jié)構(gòu)·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M].天津人民出版社，2015:20

本文來源：http://www.00559.cn/w/xf/9501.html 《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