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說的魔幻現實主義風格——文學論文

一、引  言

    “魔幻現實主義”一詞源于歐洲后期表現主義繪畫藝術，1954年學者安赫爾·弗洛雷在《西語美洲小說中的魔幻現實主義》一文中首次使用“魔幻現實主義”來命名拉美當代小說，由此，魔幻現實主義在小說領域得到廣泛應用，形成發(fā)展成為一種文學流派。通常而言，魔幻現實主義是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結合的產物，它將印第安古典文學、東西方古典神話以及西方異化、荒誕、夢魘等手法結合起來反映和映射拉丁美洲的現實，實現了譴責、揭露、諷刺、批判的藝術目的。這一流派的作家以“變現實為幻想而不失其真實”為創(chuàng)作原則，將真實的現實安放于虛幻的環(huán)境和氣氛中，既反映了社會現實生活，又在創(chuàng)作方法上注入“魔幻性”的象征主義、表現主義、意識流等創(chuàng)作手法，插入了許多神奇怪誕的幻景，將生死難辨、人鬼難分、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虛虛實實、現實與幻景等融為一體，形成了神話與現實并存的藝術風格。從藝術本質來看，魔幻只是手法，現實才是中心，為現實披上一層光怪陸離的魔幻的外衣，才是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根本目的，“魔幻只不過是粉飾現實的一種工具”。[1]

    上世紀七十年代，魔幻現實主義傳入中國，許多作家在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中看到了戲劇性與原始沖突在新的統(tǒng)一體下的融合，他們以魔幻現實主義手法探究人的本質以及如何恢復中國丟失的傳統(tǒng)文化。作為新時期鄉(xiāng)土作家的杰出代表，莫言的小說創(chuàng)作深受魔幻現實主義影響，尤其是《百年孤獨》對他的小說產生了非常巨大的影響，“它（《百年孤獨》）標志著拉美文學高峰，具有驚世駭俗的藝術力量和思想力量”。莫言在繼承拉美魔幻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手法的基礎上，將魔幻現實主義與民間故事、歷史與當代社會融合起來，使作品充滿了神秘、詭異、朦朧和空靈的氛圍，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東方魔幻現實主義。他的作品構思獨特、寫作風格大膽，極具藝術想象和塑造力，以強烈的現實內容和鮮明的時代色彩展現了東方古老民族堅強、偉大、懦弱、卑微的品格。與賈平凹以鬼神精怪的敘述來營造魔幻氣氛、扎西達瓦以神秘宗教意象來營構魔幻等不同，莫言作品中的魔幻現實主義獨具一格，他的“魔幻”是一種源自叢生感覺的“感覺魔幻”，帶給人耳目一新的陌生感、新奇感和悲劇美，作品所展現的魔幻現實主義色彩和蘊含的美學價值賦予中國當代文學新的欣賞價值。

二、莫言作品中魔幻現實主義的主觀色彩

    （一）以魔幻現實主義展現鄉(xiāng)土文化。莫言是個農民作家，他的小說彌漫著濃濃的鄉(xiāng)土味兒。高密東北鄉(xiāng)是莫言的故鄉(xiāng)，是一個真正本土化的鄉(xiāng)村世界，這塊飽經滄桑的土地，既承受著天災人禍的蹂躪，又頑強地孕育著無數的生靈，這塊最美麗最丑陋、最超脫最世俗、最圣潔最齷齪的地方是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寫作寶庫，構成了莫言作品中最為基本的感性材料。[2]以審美的目光審視、描繪丑陋，是莫言作品獨有的特色，也是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顯著特點。作為鄉(xiāng)土作家，莫言對高密東北鄉(xiāng)的人事非常熟悉，慈寧宮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高密東北鄉(xiāng)的鄉(xiāng)土作品。文學作品不是歷史紀實，具有穿透力、典型性和穿透現實的文學化真實是文學作品的生命力所在，莫言借鑒魔幻現實主義寫作風格將積壓在心底的不平、記憶中故鄉(xiāng)的印記、變換豐富的聯想能力以及不平淡的鄉(xiāng)村故事融合在一起，以乖張、大膽、瘋狂的局部特征描寫展現出一種與眾不同、變幻莫測、毫無扼制的原生態(tài)生命力。作為新時期中國文學作家的代表，莫言從教化式寫作中脫離出來，以魔幻現實主義藝術手法向世界展現了多角度多元化的中國鄉(xiāng)土文化。

    （二）以魔幻現實主義再現民間神話意象。中國文學原本就有魔幻現實主義的傳統(tǒng)，莫言小說雖說深受拉美魔幻現實主義的影響，但從本質上來說，莫言小說最本色的還是沿襲了自身民族的傳統(tǒng)。莫言小說中魔幻現實主義是在現實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基礎上建立的另一個充滿世界各地奇特景觀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在這個虛構的環(huán)境中生活著一群擁有傳奇色彩人生的人，這種魔幻現實主義顯然是融合了民間神話精神的混合體。[3]山東這片具有魔幻色彩的土地給了莫言文化的給養(yǎng)，鄉(xiāng)下流傳的民間神話、鬼怪故事、豐厚的文俗文化不僅為莫言荒誕小說創(chuàng)作提供了素材，還強調了人性的覺醒、張揚，使莫言通過“聊齋式”的中國想象，站在怪癖的視角以獨特的語言魅力，展現他對人性的思考，再現民間神話的意象。

三、莫言作品魔幻現實主義的獨特風格

    （一）虛實結合的故事情節(jié)。魔幻現實主義常以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手法將幻覺與真實、神話與現實等融合起來，“變現實為幻想，卻不是其真實”，以荒誕、怪異的故事情節(jié)批判黑暗、丑陋的社會現實，這些深深影響了莫言的文學創(chuàng)作，他常以瑰麗奇異的想象建構故事情節(jié)，使故事情節(jié)生動形象、豐富飽滿，實現了現實與虛幻的完美統(tǒng)一。[4]比如，《金發(fā)嬰兒》中瞎老太摸著“游龍戲鳳”的繡花錦緞，摸了鳳頭又摸龍尾，“龍和鳳在她手下獲得了生命……羽毛五彩繽紛，鱗甲閃閃發(fā)光”，這段龍飛鳳舞的瑰麗想象表達了瞎老太內心的激動以及她對刺繡的喜愛，也表達了她對美好生活的無限向往。小說《檀香刑》中孫媚娘喜歡知縣錢丁，就借用交尾的蛇血創(chuàng)造一種神秘的愛情力量，這蛇血成了傳遞愛情的工具，使錢丁深深愛上孫媚娘，最終成就了這對苦命的鴛鴦。在小說《透明的龍?zhí)}卜》中，有一段動物與花草對話的描寫，“公鴨與身邊那只母鴨子交換了一下眼神……人在堤上做狗趴……麻鴨那個討厭家伙，天天追著我說下流話”。通常而言，鴨子對話出現于童話故事之中，但是這段粗鄙、世俗的描寫絕非純潔無暇的童話故事，而是在批判成人世界的粗俗、鄙陋和丑惡。這些虛幻的描寫表達了作家對現實世界的看法，展現出強烈的主觀色彩。

    （二）顛覆傳統(tǒng)審美的描寫。莫言顛覆了傳統(tǒng)審美理念，將荒誕、丑惡、陰暗的社會現實進行夸張、放大處理，帶給讀者一種震驚、厭惡之感。[5]比如，小說《紅高粱》中，“我”奶奶坐的那頂花轎“破破爛爛，骯臟污濁……轎壁上襯里的黃緞子臟得流油”，花轎本是幸福、美好、純潔的意象，但在這里確實骯臟丑陋、污濁不堪，從而顛覆了傳統(tǒng)審美思想，帶給讀者強烈的心理落差，也暗示了這樁婚姻的不和諧、不幸福。再如，在小說《四十一炮》中，莫言將丑惡事物進行夸張?zhí)幚?，以荒誕離奇方式展現故事情節(jié)，“吳大肚子被送進醫(yī)院……用了很長時間才將嚼得半爛不爛的油條段兒清理干凈……低頭嘔出一段油條”，這段夸大化的、骯臟污穢的描寫揭示了現實社會的骯臟與黑暗，創(chuàng)造出強烈的審丑效果。

    （三）魔幻化的表現手法。在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中，作家常用意識流、象征、夸張等手法表現怪異、荒誕、虛無的故事情節(jié)，極大拓展了作品的藝術表現范圍。第一，魔幻化的意識流手法。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莫言常有意打破原有的時空順序，用顛倒、錯亂的情節(jié)展現故事情節(jié)，以“心理時間”表現真實的現實世界。例如，小說《紅高粱》的結構方式和藝術視角新奇獨特，雖然“我”只是一個晚輩，卻跨越時空界限、尊卑隔膜和心理距離，變成了神秘詭異的敘事者，“我”鉆進了爺爺、奶奶的心里，將奶奶“心跳如鼓，渾身流汗”地坐在轎里、爺爺奶奶在高粱地野合、父親被瘋狗咬傷、爺爺“從北海道歸來”等了解得清清楚楚，從而使故事情節(jié)變得隨意靈活、荒誕離奇。正如莫言所說，“不妨隨意點，帶點兒邪勁……只要順心順手就好”。

    第二，魔幻化的象征手法。莫言常用魔幻化的象征手法，使作品充滿了濃重的象征色彩，包含著豐富的象征意象。比如，小說《懷抱鮮花的女人》中，“鮮花”是重要的象征意象，上尉之所以喜歡又聾又啞的鮮花姑娘，不僅僅是因為她美麗的外表、純潔的心靈、執(zhí)著的精神，還在于她懷里那束“花葉子碧綠……葉與花都水靈靈的鮮花”。那朵鮮花象征了美好的生活、純潔的靈魂、高尚的心靈，象征了一個至真、至善、至美的世界。同時，那朵“枝葉燦爛”鮮花也象征了歷經重重磨難都不放棄的鮮花姑娘，因而，當鮮花姑娘生命垂危時，“鮮花”失去了生命活力，變得枯萎憔悴。作家對“鮮花”的人格化處理，使整個故事情節(jié)變得荒誕離奇。在小說《紅高粱》中，作家運用了一系列的色彩意象，比如，用滿地的紅高粱、血紅的高粱酒、鮮紅的紅蓋頭、紅轎子等色彩意象，象征了原始的生命欲望、蓬勃旺盛的生命力，贊美了自由奔放的生命主題；用顛轎、野合、敬酒神、日全食等有著強烈生命象征意味的儀式象征生命存在，創(chuàng)造出一種神秘的氛圍。     

    莫言小說是中國當代文壇上魔幻現實主義的杰出代表，其作品《紅高粱》、《豐乳肥臀》、《月光斬》等都有著鮮明的魔幻現實主義風格。同時，莫言小說不僅有西方魔幻現實主義的特點，還有著鮮明的民族文化特色，這無疑為中國魔幻現實主義的發(fā)展開辟了新道路。

參考文獻:

[1]田文兵.個人情感與民族敘事的融合——論莫言《豐乳肥臀》中情愛書寫的文化隱喻[J].海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2).

[2]邱曉嵐,南瑛.論莫言小說語言的藝術特色[J].漯河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12,(1).

[3]畢兆明.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談魔幻現實主義對莫言的影響[J].呼蘭師專學報,2003,(4).

[4]孫曉斌,彭莉萍.淺談莫言小說的魔幻現實主義色彩[J].武漢冶金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2,(4).

[5]周琳玉.從《百年孤獨》看魔幻現實主義及其對莫言的影響[J].蘭州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