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焦慮的媒介呈現(xiàn)——以電視劇《咱們結(jié)婚吧》為例

電視劇《咱們結(jié)婚吧》以“恨嫁女”和“恐婚男”為噱頭。全劇以相親開始，以男女主角的婚禮結(jié)束，聚焦于當代人的“婚姻”。此劇一經(jīng)播出就聚焦了媒體與大眾的視線，婚姻與家庭的糾葛再度成為大眾熱議的話題。整部劇看似輕松快樂，但是實際上劇中滲透了“剩女”的恐慌與無助。

據(jù)2006年教育部《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稱，所謂“剩女”即為“長得漂亮、學歷高、有思想、有品位，十分自我和清高，卻沒有男朋友的那種女孩子”。1本文以《咱們結(jié)婚吧》的女主角桃子為例，剖析剩女的困境和焦慮。

一、焦慮一：剩女——新鮮的“被看”

全劇伊始，女主角桃子便帶著“剩女”的標簽面臨轟炸式相親，她32歲的年齡更成為她受到鄙視的原因。在劇中，一位相親對象一語道破社會對“剩女”的鄙視：“有什么了不起，一個三十歲的老剩女，也就有幾分姿色而已，早該打折處理了，你憑什么這么牛氣?！?/p>

在消費社會中，女性成為商品，被物化為愉悅男性的客體。在觀賞的幻想下，男相親對象將對方作為“他者”，在審視和挑選中證明自己的權(quán)力。“打折處理”凸顯了男性將女性作為商品的蔑視，并且更加強調(diào)女性不僅是商品還是保鮮商品，是隨時間而貶值的商品，這就將女性放在岌岌可危的狀態(tài)下，這種文化和社會的逼迫造成女性的自我認同貶值。在電視劇中，桃子和她的好朋友未未就一再被身邊的人強調(diào)，也不斷彼此催促“像我們這個年齡段的女人，一天天都在貶值?！边@樣的自我認同既是社會賦予她們的標簽，也是她們的“鏡中自我”。庫利認為，我們通過想象別人如何感覺我們的行為和外貌來了解我們自己，人們彼此都是一面鏡子，照映著對方。2剩女通過想象別人如何想象她們以期在人際傳播的交往中定位自己。當社會普遍認為剩女貶值，剩女的價值觀自然也會扭曲。

如此周而復始的告誡，強化了大齡女性的焦慮心態(tài)，作為被看的“他者”，女性讓出了選擇的主導權(quán)，并且還讓男性將這一“被看”的對象按照年齡劃分了等級。女性的保鮮期隨著年齡逝去，她們以被動的姿態(tài)承認自己的弱勢。在此，女性的年齡不僅是自己的生理屬性，更是自己被評估的尺度。男性的主導地位在這種等級秩序中得到彰顯，并以此種壓抑和統(tǒng)治的手段獲得男性權(quán)力。各種“形體美”的標準亦是男權(quán)在女性肉體上打下的“標記”，通過對女性身體的“規(guī)訓”來達成對女性的控制。

在劇中，女主角桃子的外貌一再被提及，在桃子媽媽薛素梅看來，桃子應該在自己還年輕漂亮的時候，將漂亮的臉蛋這一資本發(fā)揮作用，以此換取有錢的老公，實現(xiàn)自己真正的價值。在這里，桃子被強調(diào)的是由男性來判斷的外在。女性的價值不僅由外貌來確定，而且外貌與男性的資產(chǎn)直接掛鉤。用桃子的話說：“你有一個豪車，我就得有配得上您這豪車的三圍，我有這臉蛋，你是不是得有我這配的上臉蛋的別墅啊?！?nbsp;

二、焦慮二：剩女——被逼迫的“孝”

在劇中，桃子的媽媽薛蘇梅和桃子為了結(jié)婚不斷爭吵，在媽媽薛素梅看來，桃子要做一個孝順和聽話的孩子就要完成結(jié)婚的任務。她曾在桃子放棄一個相親對象時，大發(fā)雷霆，她認為結(jié)婚并不是桃子的權(quán)利，而是她的義務，是她對家庭的貢獻，結(jié)婚和孝順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實際上就否定了未婚女性的獨立自主性，本質(zhì)上是將“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傳統(tǒng)觀念進行到底，即希望丈夫接替原來家庭對女性負責到底。說到底，這是父系權(quán)力對女性依附地位的強調(diào)和逼迫。未婚女性仍不被承認是獨立自由的，個體尤其是女性被迫與男性結(jié)合以獲得社會的成熟承認。

在《玩偶之家》中，娜拉也面對這樣的生活：在家的時候聽從父親，后來嫁為人妻，娜拉從父親的手中轉(zhuǎn)到了丈夫手中，丈夫愛什么，她就愛什么。這種交接是父系社會的控制的手段，女性是男性的附屬，智慧和感情都不被需要，順從才是秩序下的首要因素。然而剩女卻恰好違背了這一原則，她們有智慧、有質(zhì)疑精神、渴望獨立，因而社會做出了激烈反應，輿論則對其大加指責。

更深一層探究這種逼迫的原因，可追溯到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家庭的起源》。恩格斯指出，私有制改變了全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關(guān)系，也激烈地改變了家庭中的關(guān)系，女性也因此成為附屬，成為需要交接的對象。私有制使占有者成為家庭中的統(tǒng)治者，婦女在生產(chǎn)交換性剩余產(chǎn)品中盡管是必要的，卻是從屬的，婦女淪為受監(jiān)護的人，或為人妻，或為人女，一句話，不再是獨立的社會性承認。

李銀河曾這樣總結(jié)到：“單身女人所代表的自由，是一種選擇的自由，是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在不自由的年代，結(jié)婚是女人惟一的生活方式，是她們不得不做的事，沒有其他的可能性，沒有選擇的余地。現(xiàn)在，一些女人有了選擇不結(jié)婚的可能性。這是她們在成為都市人和現(xiàn)代人之后才擁有的選擇。歸根結(jié)底，所謂自由就是選擇的可能性?！?

三、焦慮三：剩女——關(guān)于懷孕的悖論

桃子因為大齡又沒有生過孩子而被公司辭退，公司認為桃子如果在兩三年內(nèi)結(jié)婚生子的話，會影響工作，為了公司利益必須辭退桃子。多次應聘過程中，桃子都因為相同的原因被拒絕。

女性因為生理原因而難以擺脫生兒育女的命運，在懷孕期間，女性既要受到妊娠反應的襲擾，還要受到老板的抱怨和排擠，事業(yè)上也常常因此面臨危機。雖然法律明確規(guī)定不能因懷孕等理由辭退女性，但法律的保障并不能杜絕這種歧視，而是使得這種歧視隱蔽在暗處。對剩女來說，雖然自身并沒有結(jié)婚，但是懷孕的可能性還是使得她們遭遇歧視。

這種歧視表面看來是由于女性的生理功能而造就的，是“無奈之舉”，正如桃子的上司所說：“這個并不是靠努力就能改變的。” 但是這種觀點實質(zhì)隱藏的“公理性”認定的是：生兒育女是女性的個人的事而與他人、企業(yè)或社會無關(guān)。

按照馬克思主義婦女解放理論，婦女應從家庭中走出來，參加社會性生產(chǎn)勞動，以此來實現(xiàn)婦女解放。而與“生產(chǎn)勞動解放婦女”相配套的應該是“家務勞動社會化”。女性的生理性別與家庭內(nèi)照顧角色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是對應關(guān)系，生育并不僅僅是女性個人的事情，而應該是整個社會和國家的共同任務。市場化轉(zhuǎn)型使得資產(chǎn)私有化和家庭私人化，生理性別和家庭照顧角色的對等關(guān)系，連累婦女成為影響企業(yè)效益的“劣”等勞動力。

女性的可悲并不僅僅在于女性懷孕要受到歧視，還在于女性不得不通過懷孕來獲得尊重，女性正是處于這樣的悖論之中。在電視劇中，桃子的好朋友妞兒因為不能生產(chǎn)和丈夫離婚，桃子為了贏得去法國留學的機會，必須在一個月內(nèi)完成懷孕任務。懷孕在這里成為一種身份符號，這種身份符號在婚禮上夸大到了頂級。未未母親藍彩萍因為女兒未未已經(jīng)懷孕，耀武揚威。桃子媽媽很失落，而桃子恰好在這時得知懷孕消息，桃子媽媽瞬間欣喜若狂，她大聲向眾人宣布“我女兒懷了”。

生育對于女性的意義在這里得到最大呈現(xiàn)，女性只有通過成為母親才能在家庭/家族、親朋好友面前贏得生存空間。在強大的父權(quán)鉗制下，女性將生育作為其生存手段、作為其代言方式，生育已經(jīng)不是繁衍的流程，而是一種價值證明、一種性別榮耀。

總而言之，在電視劇《咱們結(jié)婚吧》中，桃子的剩女形象讓廣大觀眾感受到了女性作為母親的煩惱和使命，女性作為“他者”，只能被動接受這一角色，卻不能做出反抗。媒介通過文本塑造和刻畫主流價值觀，并以此來維持著共有的社會秩序。

總結(jié)

在電視劇《咱們結(jié)婚吧》中桃子所面臨的逼迫體現(xiàn)在這樣三個方面：“被看”地位、“孝順”的窘境和作為“母親”角色的壓力。這些都是特定的文化和社會語境賦予女性的，女性的“他者”地位和依附關(guān)系，均在這里得到彰顯。

應該意識到，拋棄“男強女弱、男尊女卑”的觀念是變革“剩女文化”的關(guān)鍵點，這不僅有利于女性的解放，也促進兩性的和諧。在健康的社會中，并不應是兩性之間任何一方對另一方的所有與支配，而是在承認兩性差異的基礎上，尊重個體選擇、包容多樣。

注釋

1唐利平. 社會變遷與“剩女”現(xiàn)象——當代大齡女青年婚嫁困境探究[J]. 中國青年研究, 2010(05):19-21

2段鵬. 傳播學基礎：歷史、框架與外延[M]. 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 2006

3李小江. 解讀女人[M]. 江蘇人民出版社, 1999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傳播研究院碩士研究生）